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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章 無路可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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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懷德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,他早上去上班,和保姆交代一聲,中午回家看一看,晚上再回家,保姆下班。

劉麗華還是老樣子,沒有任何的動靜。

丈母娘和她的弟弟來過幾次,每次來呼天喊地的哭一陣。

“我的兒啊。”

“兒呀。”

黃懷德乖乖陪著,丈母娘有時候哭的難受了,會打他兩下子,怪他結婚當天非要跑,那個該死的女人在哪裏,她要她抵命。

這時候,黃懷德一聲不吭,隨這個老婦人去。

他能說什麽呢,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,一切抱怨都是徒勞。

媽媽王蕓還想早點抱孫子呢,眼下這樣子,怎麽抱!

黃懷德的心裏,也氣的不行。

照顧植物人,而且還是自己不愛的人,用那麽容易。

按時吃藥,翻身扣背,擦身,口腔護理,鼻飼飲食等等,非常費時和繁瑣的。

但他是醫生,醫者父母心。

慶幸的是,丈母娘並不認識張嵐,兩人在家裏照過面,黃懷德就說張嵐是過來幫忙的義工,丈母娘倒沒發現什麽。

李敏儀有時候也過來幫忙,當時和丈母娘遇到了也是這樣的解釋。

張嵐來的次數多,只要見到心愛的人,黃懷德的心情,才會變得好一些。

今天休息,張嵐一大早就來幫忙,並給他買了早飯。

兩人在餐桌前吃完飯,給仍然昏迷不醒的劉麗華餵好藥,做好必要的護理後,兩人來到客廳,坐在沙發上的兩端,誰也沒說話,電視機也沒開,燦爛陽光透進來,能看到一道道明亮光柱裏起飛的塵土,君子蘭謝了橙紅色花朵,肥厚的深綠色葉片在光照下熠熠生輝,客廳沒有別的聲音,只有老式座鐘機簧的彈壓聲,秒針滴答滴答的清脆聲。

黃懷德低著頭,看了會兒報紙,張嵐起身給他倒了杯熱開水,在熱氣騰騰中,黃懷德放下報紙,看著一臉倦容的張嵐,輕聲說:“我和她還沒有領結婚證。”

張嵐坐在另一邊,正對著黃懷德,她最近清減了很多,自從她過來幫忙照顧劉麗華以來,流言蜚語,飛短流長,在單位能看到同事對她指指點點,有人面露鄙夷之色,還有人當著她的面指桑罵槐。

劉麗華也有幾個閨蜜,自那天事情發生之後,就對她持續的言語攻擊,說什麽破壞人家家庭了,是個小三了,把白的說成黑的。

這幾個閨蜜,在劉麗華入院後看過幾次,也來到家裏看望過,但過了三個月,看到劉麗華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,就再不來了。

並諷刺張嵐總來黃懷德家裏串門,說她是貓哭耗子假惺惺,裝什麽大尾巴狼。

許秀冰幫她澄清過,但劉麗華下藥的事,沒法跟同事們明說,人們不能理解,張嵐只能默默承受委屈。

連帶醫院宿舍樓附近小區的大媽們,眼熟的,平時路上遇見了,親熱的打招呼,現在不行了,不給她個大白眼就不錯,更多的是躲著她走,她甚至有一次聽到某個熟悉的鄰居在路邊指著她,跟身邊的女孩子講,“妞妞,看到沒,別看那阿姨生的好看,可是個狐貍精,以後躲遠點。”

這時,又走出來一個胖鄰居,陰陽怪氣說:“什麽狐貍精,分明是喪門星,克夫還不夠,偏偏去勾搭別人的男人,我呸!”

張嵐忍著淚水,沒有過去爭論,這種事,扯不清,越說越大,只會適得其反。

再說她的戰鬥力,和常年浸淫在菜市場、路邊攤的大媽們沒得比。

許秀冰知道她委屈,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,請她吃飯的次數就多了。

老勸她,想開點,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。

再說了,這事情怪也要怪在劉麗華的身上。

許秀冰一邊說一邊拍桌子,下藥搶男人的事,頭一次見,火星撞地球的概率。

你呢,別老想著了,更不要有心理負擔,再過一陣,我這邊輕松些了,給你介紹幾個老田他們單位的青年俊才。

張嵐笑中含淚說,我都多大了,算了,算了。

許秀冰說,別,妹子,這事你說了不算,我說了也不算,往好處想。

自那之後,許秀冰開解了她很多次,張嵐也深深感激這位好姐姐,也感到了生活的絲絲溫暖。

可是父母這時候來信了,要她回去相親。

張嵐心裏放不下黃懷德,在這樣的情況下,她也不知道怎麽辦,她仍然愛著他,她相信,他更深愛著她。

兩情若是久長時。

豈在朝朝暮暮?

清晨和夜晚,最是相思的時候。

每一次到了黃懷德家門口,敲門前,她都要猶豫下,有萬千語,無法說出口。

成了植物人的劉麗華,像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座大山。

你無法看見我,我也不能看到你。

想到的,只有煩惱和憂愁。

生活啊,它是如此的殘酷無情,讓人沒有選擇,是的,沒得選,只能接受。

人生的無奈,不是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和變化的。

這是宿命。

無論你喜不喜歡,都必須承受。

想到這裏,張嵐眼淚掉下來,她只是一個來自外地的孤苦無依的弱女子,有幾分力,有幾分情,都已付諸流水,再也回不去。

問君能有幾多愁,一江春水向東流。

她哀傷,仿徨,悲切,無助。

只有見到了心愛的懷德,這種無力感才會減少些。

我的愛,對你說。

只能對你說。

卻積蓄在胸口,無法表達。

許姐姐有時候也會跟她一起來看望劉麗華,但許秀冰更多的是給懷德聊天,對劉麗華簡單看上一眼,眼神中滿是無奈。

兩人說話的時候,會要她安安靜靜的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,兩人卻書房說會兒話。

不用想,張嵐都知道許姐姐想要做什麽。

許秀冰不只是來安慰黃懷德,還想接著撮合她倆。

劉麗華怎麽辦?

劉麗華會醒過來嗎。

張嵐的心裏有矛盾的想法。

她既盼望著劉麗華醒來,和黃懷德安安穩穩的過日子,自己就此不再打擾心愛的人,做一個絕情的女子。又舍不得放棄和黃懷德這已經是刻骨銘心的愛情,在這個角度上,她希望劉麗華永遠不要醒來,就這樣,她時常來,能見到懷德,溫暖彼此,直到雙方白頭,地老天荒。

不能相守,可以相知,今生沒有機會做懷德的妻子,但可以朝暮相見,也不失為一種幸運。

張嵐只能這樣想了,這道人生的選擇題,她沒有可以做答的選項。

不知道昨天許秀冰和黃懷德說了什麽。

今天,她就聽到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話。

他和她還沒有領結婚證?

這是真的嗎?

這又意味著什麽?

張嵐有些茫然失措,她想問,又不願意問,確定了又怎麽樣,她難不成..

這怎麽可能?

誰會同意?

懷德,你胡說這些作什麽,有什麽用?

張嵐沒有理會他,而是打開了電視機,正播著經典的港劇,《上海灘》。

《上海灘》攝於1980年,講述的是許文強和馮程程的愛情故事。

許文強,白色的圍巾,黑色的禮帽,帥氣迷人。

馮程程清純如水、堅強善良,敢愛敢恨。

在《上海灘》裏的這一對,是無數中國觀眾心目中無可替代的完美組合。

正在播的,是《上海灘》中最美的場景,許文強撐著傘和程程漫步雪中,他優雅撐傘、她嫣然一笑,不用過多的語言,明知不可為、不能為、不必為,也要拼了這一回。

張嵐看的眼眶濕潤,明知結局會如何,卻忍不住飛蛾撲火。

她終於哭了,放聲大哭。

她泣不成聲,哽咽著說:“我們那麽小心,也不能到白頭。”

黃懷德仰著頭,淚水從眼角滑落,他強忍著不哭,但控制不住,終於落下淚來。

在每一個沒有星星和月色的夜晚,他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,感到了難以言說的痛苦。

明明相愛,卻不能相守。

昨天許秀冰跟他說,懷德,劉麗華這樣子,我看夠嗆能恢覆了,估計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。我作為張嵐的姐姐,不反對你照顧她,畢竟你倆辦了婚事?

但是,我聽我姑媽許梅說,你們還沒有領結婚證,是不是。

黃懷德心想,一定是母親王蕓告訴許梅的,便點了點頭。

許秀冰又說,你看這樣好不好,你和張嵐去領結婚證,然後一起照顧麗華怎麽樣?

黃懷德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,這是什麽餿主意。

許秀繼續說,這樣子下去,對你和張嵐都不好,為什麽不換個方式呢。

黃懷德無奈的點點頭,說,我想想。

他想了一個晚上,覺得這個建議,沒有可行性。

別的不說,劉麗華的父母和舅舅等人能同意?

自己的親人們能接受這個異想天開的辦法?

劉麗華醒不過來還好,萬一醒過來了,肯定會尋死覓活的,到時候怎麽辦?

植物人蘇醒的概率,很小,但並不是沒有。

到時候怎麽辦,現在怎麽辦,以後怎麽辦?

黃懷德一晚上心亂如麻,第二天,張嵐來了。

他便把這個事實說出來,想聽聽她的想法。

但很快後悔了,這樣的選擇題,怎麽能交給柔弱的她呢,她早就六神無主,什麽事情都不想了。

自己是個男人,本應該頂天立地的男人,怎麽能把這樣責任重大,後果可能不堪設想的事情交給她來決斷呢!

黃懷德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。

然後就在電視上看到馮程程和許文強在雪中深情相擁的畫面。

兩個人很近,卻隔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。

說什麽我愛你!

又說什麽在一起。

這部電視劇終,許文強臨死前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麽,他說,阿力,你知道我要去哪裏嗎?我要去法國。

潛臺詞是:他要去法國,找程程。

愛情啊。

就是這樣,無論擁有還是失去,它都叫人生死難舍。

兩人再次相對無言,唯有淚千行。

前路,已無路可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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